段安傑丟下這話，轉身不忘帶著李莫愁出去，華錦楓既是對他們失望，他們說得再多，又從何喚起她的生志，一切，還是看黃藥師吧。若不是，若不是自家妹子危在旦夕，他又豈會放著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，想到黃藥師都已經有了黃蓉那麽大的女兒，段安傑額頭的青筋就直跳。

黃藥師緊握著華錦楓的手，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，華錦楓此時額頭直冒汗，黃藥師也顧不得其他，連聲地喚了華錦楓的小名，華錦楓不僅額頭冒汗，眼角竟淚流不斷，更一陣胡言亂語起來，“媽媽，媽媽。”

“錦兒，錦兒你醒醒。”黃藥師不知華錦楓是何狀況，黃藥師剛欲將華錦楓扶起查看，華錦楓卻突然猛地坐起，大喊一聲“媽媽。”眼睛睜開，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，又要倒下，黃藥師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，而剛出去的段安傑聽到華錦楓的聲音，立刻又跑了進來，“怎麽了，楓兒怎麽了？”

黃藥師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，華錦楓的嘴唇在動著，“媽媽，我會努力地活著，努力地活著的。”

她說話的聲音很輕，除了在她唇邊的黃藥師，沒人聽到。黃藥師眼中閃過一陣歡喜，再給華錦楓號脈，那本來漸失的生氣，此時已經在慢慢恢覆。

“楓兒究竟如何？”段安傑不明就裏，沒得到黃藥師的回答，只得再次詢問。

“她在好轉，明天她就會醒了。”黃藥師總算良心發現地說話了，段安傑聽得甚是大喜，再看黃藥師的目光，更顯得兇狠，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，黃藥師能把華錦楓喚醒，可見華錦楓是真把他放得極重。卻是不知，黃藥師卻是連話都未言，這般，可真是個誤會。

迷茫地睜開眼睛，迎對著從窗口射入的陽光，有那麽一會兒的功夫，華錦楓甚至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。她本無生念，只想一死解脫，就在她放棄自己的時候，她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紀，那個簡陋卻給了她無數溫暖的家，更看到了她的媽媽。

她歡喜地叫著媽媽，但是她看不到她，更不聽到她的叫喊。她很難受，只想撲進媽媽的懷裏，可她看到她那堅強自立的媽媽在哭，抱著她的相片哭，彼時她再不願也得承認，她死了，二十一世紀的她真的死了。但就是這樣，她也不願離開她的媽媽。

她就這樣跟在媽媽的身邊，說來，她最愧對就是媽媽了，媽媽把她含辛茹苦地養大，她尚且沒來得及孝順她，這就是悄無生息的死了，媽媽是最難過的。她看著媽媽蒼老了幾十數的背影，孤伶伶的一個人坐在房子裏時，心更像刀割一樣。幸好，幸好媽媽曾經的學長，那個她曾經見過數次面的曾伯伯一直陪著媽媽，讓媽媽重新站了起來，她看著曾伯伯跟媽媽求婚，媽媽遲疑了，她想叫媽媽趕緊答應，可媽媽聽不到。

媽媽說要考慮，曾伯伯表示理解。那天晚上，媽媽再次抱著她的相片訴說著哪怕是華錦楓活著時，也聽不到的話。“錦楓，你是媽媽的寶貝，從你出生，媽媽就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，看著你一點點的長大，學會叫媽媽，會吃東西，每每看到你，媽媽的心就軟作一團。所以，當年你爸爸提出離婚的時候，媽媽雖然難受，但並不覺得有什麽離不開他的。錦楓，這些日子，媽媽總覺得你還在媽媽身邊一樣，可媽媽知道，你不在了，真的不在了。錦楓，不管你在何時何地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，可媽媽還是愛你的，如果你能活著，媽媽只願你能開開心心，快快樂樂地活著。而媽媽，會一直記掛著我的錦楓，去過我的生活。”

她聽著淚流滿面，哪怕知道媽媽看不到她，她還是上前抱著媽媽，親了親她的臉。

“我會努力地活著，努力活著的媽媽。”

華錦楓拭過劃落的淚，笑了。待看到床邊那睜著眼睛望著她的黃藥師，華錦楓一怔，點頭客氣地說道：“勞你掛心了。”

支撐著身子要起來，黃藥師本不滿她這般生疏的語氣，見她要動，更皺了眉頭。華錦楓自說了一句話，便當黃藥師不存在一般，試探了一下身體，除了虛弱了一些，倒也還好，整理穿好了衣服，有些唇幹舌躁，一瞧，茶杯就在黃藥師的身後。華錦楓的動作一頓，隨之卻坦坦蕩蕩地走了過去，倒水端起一飲，連喝了三杯才覺得舒服些，可是，黃藥師的目光直盯著她，而且，似乎有點冷的感覺。

“失禮了。”華錦楓不明白為什麽黃藥師會突然散發著冷氣，自我檢討了一下，好吧，她這樣不說話好像有那麽一點不太好，嗯，再加上連喝了幾杯水，是有點失禮。

“我守了你一晚。”黃藥師突然冒了這麽一句，華錦楓腦子有點卡住了，呆呆地站著。黃藥師站起來，走過去，伸手撫過華錦楓的臉，華錦楓本能反應地退了一步，黃藥師的臉色立變，華錦楓望向他，盈盈一福身，“多謝黃島主。”

“你要如此同我說話嗎？”黃藥師忍住滿腹怒氣問。

華錦楓燦爛一笑，“我如今還活著，那麽今後，我只想怎麽讓自己好好地一直活著，旁的，既然是我強要的，不該我的，我亦不會再強求。”

退了幾步，華錦楓才轉過身，拉開門，耀眼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，華錦楓深吸一口氣。

“華姐姐你醒了，黃島主的醫術真是高明，他說你今早就醒，你果然就醒了。”李莫愁遠遠看到華錦楓就跑了過來，十分歡喜地說。華錦楓手癢地摸摸她的頭，“是啊，讓你擔心了呢。”

李莫愁笑著說，“只要華姐姐沒事就好，昨天華姐姐把我嚇得不輕呢！”

“以後不會了。”華錦楓承諾，那燦爛的笑容在看到一燈大師與段安傑時，立刻消失無蹤。段安傑暗叫不好，“楓兒，隨大哥出去走走，大哥有事要同你說。”

“不去。”華錦楓半點面子也不給地拒絕，段安傑被咽得，額頭青筋直跳，卻是莫可奈何。“這些年，不論是生養之恩，兄妹之情，我做的夠我還給你們了，以後，不必再尋我。”

華錦楓拉著李莫愁就要走，段安傑一個眼色，門口的侍衛立刻將她們攔住，華錦楓一個眼刀子甩過去，冷冷地吐道：“讓開！”這些年養出的氣勢立刻四散，那些侍衛嚇了一抖，但還是堅持著沒讓，華錦楓轉過身，眉頭輕挑地問，“怎麽，要我跟你動手？”

“楓兒，我們何至於此。”段安傑無奈地嘆息。

“我見過她了，齊王妃，在完顏洪烈告訴我之前，我就已經見過了她。”華錦楓目光坦蕩地迎對段安傑，無悲無喜，段安傑握著的拳頭一緊。“你知道我看到她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嗎？那就像被人剝光了主衣服**裸地站在人前，我想找塊遮羞的布都不能。我努力地欺騙自己，告訴自己不會的，我的母親不會騙我，我的兄長不會騙我。旁人不懂，難道你不知道，她在我心中的位置，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嗎？十五年啊，十五年，我為了你布下的騙局學武算計，幫你掌控大理，你捫心自問，我待你如何？可你呢，段安傑，你又是如何對我的？”

段安傑想要反駁，但這一刻，面地華錦，他說不出半句。“旁的我不細說，明月樓有我的一份吧，我為了避嫌，從來只出主意，對於明月樓的人，我一概不管，就是這樣，你都要防著我，我只是讓人瞞著你幫我查探當年的事，他們本能的就拒絕。呵呵，連我一個隨時會死的人你都要防著，段安傑，你敢說，當年你說出那樣一句謊言，沒有半點的算計？”

“我不傻，從來就不傻，我願意與你一同粉飾太平，那是因為我在意，我的兄長哪怕只對我付出一半的真心，於我而言都夠了。可如今，我不在意了，我傾心以待的人既然不願如我對他一般對我，那我又何必作賤自己，收回我的心，給待我以誠的人不是更好嗎？”華錦楓把自己的心剝開，取出了裏面的毒瘤，她既然答應了要努力地活著，那麽從今以後，她只為自己而活。

“至於你，我恨你，亦不過是在意，說來送你**要害你的命，至如今我亦無悔。你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人，拋妻棄子，更連祖宗相傳的江山都不要，實乃不忠不孝，不仁不義，你這般的男人，生為你的女兒，我痛恨，卻無能改變。你對我生養三年，我對你下毒取命，可我因你受了十數年**折磨，這些亦能相抵了，從今以後，你與我便真真是互不相欠，一刀兩斷，恩怨兩清。”華錦楓不是不知自己這翻作為在此時而言是多麽的大逆不道，可那又如何呢，曾經的一切，她只想在這一次作個了斷，以後，她要開開心心地去過屬於她的日子。

“阿彌陀佛！”一燈大師默念禪語，對於華錦楓，他心中最多的是愧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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